漁樵耕讀 拓樸音響黃智鈺

漁樵耕讀 拓樸音響黃智鈺
劉漢盛
    與黃智鈺談畢,他說他的需求其實很簡單,就是喜歡音響喜歡音樂。他也不期待能夠賺很多錢,就像古人能夠打打魚、砍砍柴,維持日常生活。晚上則看書度日,這樣的人生就很有意義了。沒錯,人一生如果能夠鍾情於一件事情,盡全力去做好它,也就不枉此生。拓樸音響規模很小,產品也是有一搭沒一搭。但是他家所做出來的東西不是大量生產的產品,而是黃智鈺的作品,那是他智慧與哲學思考匯集而成的個性化作品。
一、請向音響論壇的讀者介紹您以及您的公司
二、當初是什麼理由促使您進入Hi-End音響工業?
這二個問題我一齊回答,因為它們互有關連。我在學生時代就對音響很有興趣,後來會進入「音樂與音響」雜誌也是想開拓視野。記得當時在台北博愛路有一家華府音響,店裡有一件機器引起我的興趣,那就是McIntosh。藍色的表頭,黑色的玻璃面板,非常高雅漂亮。別人可能關心聲音怎麼樣,要多少錢。而當時身為專科學生的我根本買不起,不過因為學的是工程,所以對這種器材到底怎麼做出來的深感興趣,怎麼會有人有這種才華去做出這麼有魅力的器材?也因此心裡一直很嚮往。直到現在,老實說,雖然McIntosh的聲音不一定為某些音響迷所認同,不過我覺得它還是實力派的產品。有如果有機會的話,有一天我還是會買一部來收藏。
畢業後大約半年時間在一家電視製作公司任職(當時製作『綜藝一百』),由於覺得興趣不合,因此就離開了。基於學生時代我就曾以筆名投稿「音樂與音響」,寫Luxkit的文章。離職後就跑到雜誌社求職。在雜誌社遇到梁中鍔,他見到我就說我們正在找你啊,既然要找工作,那麼來上班吧!。就這樣我進入雜誌這一行,那時大概是1984年吧。
當時對雜誌完全沒概念,進去的第一天剛好雜誌社從杭州南路搬到信義路,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搬書。後來從助理輯採訪等工作開始,也幹得很起勁。日後被調到「音響技術」。老實說當時「音響技術」已經遭遇問題了,不是財務問題,而是路線問題,當時的創始人梁清一已經把興趣轉到電腦上。時代逼著你不得不從音響DIY轉到別的方面,開了幾次會後,決定停止「音響技術」而轉成「高傳真視聽」。轉型「高傳真視聽」之後,我任副總編輯。雖然年紀很輕,不過資歷還算完整。大約三、四年後,我又回到「音樂與音響」任總編輯。
在「高傳真」任內,我最自豪的就是「我們要走出去」。當時不比現在,國外廠商來得少,也少有產品發表會。我決定要走出去,不僅是去採訪日本電子展,美國CES,還要去採訪國外廠商。其實,這些動作就是因為好奇:你的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,你的想法到底如何?不過,老實說大部份廠家都是應付而已,只有少數幾個廠家能夠真正告訴你我的東西是怎麼做的,我的邏輯是什麼。
總結的說,我會進雜誌社,其實就是為了想要製造音響而做準備。為了製造音響這件事,第一天上班我就跟梁清一吵了一架,因為他認為這是最沒有出息的事。多年後我們還談到這件事,他說多年前他到美國,看到電腦能做那麼多事,感到很震撼,他看到電腦業的未來,所以興趣就轉移了。當時還是AppleⅡ之前的時代,音響套件生意還很好。不過也可能因為他與套件廠商都很熟,早已看出音響套件只是典型台灣小手工業,遠景不可期,規模也不大,所以想法才改變的。他的看法絕對是正確的,他是台灣少數從最基礎開始把電腦搞懂的人之一。
想想當時最快樂的事就是進入梁清一的辦公室,看著滿牆那些MJ雜誌、無線電的技術等等書就很滿足。第一天見面,我就跟梁清一借書回家看了。當時梁清一看清音響套件市場而離開,多年後我回頭看這件事,也有一種感想:人一生只要找到一件事情能夠鍾情,好好去做,也就不負此生了。有時候,不是每個人都在乎能賺多少錢。
我的電子知識是自學的,學生時代,我的電子學可能就比系主任還好。那個時代他們留洋所學的已經是電腦了,像類比這麼基礎的東西他們並不在意。可以說我對電子的知識是自學的,但是我對音響的見識卻是在雜誌社裡得到的。
從高傳真回到「音樂與音響」這段歷程可說是救火隊。當初「音樂與音響」會辦得好的原因有二,第一是他開風氣之先,當初就只有音樂與音響,唯一的必然是最好的;第二的原因是憑張先生的才華,辦「音樂與音響」可說大才小用。所以它可以辦得高水準。可惜張繼高先生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,可說在中期之後就早已不管社務。「音樂與音響」在沒有領導者之下又走了好多年,編輯風格固定,廣告營還算穩定,但是並不好。最後,還是開始虧損。
當時「音樂與音響」已經累賠了好幾年,可說賠掉了好幾個資本額。而如果要論夠資格接「音樂與音響」總編這個位子的人,台灣在我前面至少也有一千人,我是排不上的。為什麼,因為擔子太沈重了。第一是財務上的,已經賠了這麼多年,還有誰要賠下去呢?第二是文化上的,在張繼高底下,到底誰有資格來接這本雜誌?以張先生的資格來講,他是可以出任文建會,可以出任新聞局的人。所以我接下這個擔子其實是那個時代的扭曲。
總之沒人要接,在最後一次開會時,擺明如果沒有人要接就是要停刊了。最後,我跟董事會說,讓我去找一個人,假如這個人願意接手,財務問題可能暫時可以解決。這個人就是承奇的徐文進先生。當時承奇剛崛起不久,在我與承奇徐文進先生的交往下,我認為他這個人是個人物,而不是普通的商人。徐先生聽了我的提議之後,很爽快的說馬上回去與董事會商量。很快的,在二、三天之後就答應了,OK,接下來。
就這樣舒緩了「音樂與音響」馬上辦不下去的困境。財務問題解決之後,就要解決人的問題。當時我建議由林宜勝先生來接總編輯,因為從各方面的條件資歷來說,他都夠資格,可惜後來還是沒成功。就這樣我接下總編輯這個位子。
接總編輯半年之後,我就知道這樣還是做不下去。為什麼?「音樂與音響」已經與時代有斷層了。你想想看,當時的一些老作者有東海大學的系主任、文化的系主任等等,他們恐怕沒有辦法相信他們是在跟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總編輯在談。「音樂與音響」必須改變,這之間我們也嘗試變了二三次,但都沒有成功。我也與張先生商討過,可惜當時他太忙,真的沒有時間來顧這邊。記得當時我們連他的「知音人語」都要派人去站崗才拿得到,因為他在主持民生報的「民生論壇」,它的影響力遠大於「音樂與音響」,你說他怎麼會有精神寫呢?
因此,「音樂與音響」名義上有我這個頭,但事實上卻像沒頭一樣,沒有人拉得動這部老車。那麼大那麼重的車要轉向,前面沒有軌道,到底要怎麼走?而且這還需要心理建設,老實講以黃智鈺要去改變張繼高的東西,這是萬萬無法想像的事,所以它還需要很多年的心理建設。
在我接手的幾年間,還是一直在討論一個問題:總編輯到底要由誰來接?後來有一次張先生告訴徐文進先生說,「音樂與音響」由年輕人來做可能會不行,但是由老人來做萬萬不行。由此可見,張先生也是贊成改革的。可惜這個改革來得太晚了。
後期,雜誌的財務有些改善,但並不是靠著雜誌本業,而是靠賣套件,它在財務上的幫助很大。其實那也就是我開拓樸的前兆,因為那本來就是我的興趣所在。只不過繞了很大圈才實現我的夢想,而且是非常意外的實現。
後來,我實在承受不各種壓力,提出辭呈。我當初提出來的看法是這樣的:第一,張先生過世之後,代表那個時代已經結束,在那個時代的好雜誌許多也停刊了,像文星,像婦女雜誌。這代表著上個時代的雜誌無法以舊有的方式走下去。第二個是體質的問題。在當時那麼多本雜誌中,「音樂與音響」的體質最差,負債最多,包袱最沈重,如果該停,第一個要停的就是「音樂與音響」。而且早在四年前或更早,張先生就認為應該要停刊了。對他而言,停掉「音樂與音響」並不是了不得無法接受的事情。後來雜誌一家家停刊證明我的看法是對的。我辭了之後大約半年,承奇又開始做,後來這些事大家都知道了。
三、在過去那些年,有哪些設計者或產品對您產生強烈的影響?
假如跟這個店有關的,影響最強的應該是Audio Note這個品牌與該公司的Peter這個人。他帶給我的影響包括他第一次介紹「Sound Practice」「美聲實作」這本雜誌給我。當時這本雜誌還是影印的,小本的地下雜誌。當時也恰好是我音響觀上的一個分歧點。這麼說好了,我「貴」為總編輯,可以接觸到世界上最好最貴的器材,但始終覺得有一鼓反省的力量在腦海中:我已經是少數能夠接觸那麼多又貴又好器材的人,但是我對那樣的聲音還是不滿意。如果連我都這樣,那麼其他人怎麼辦呢?印證這十年的經濟情況,可以發現那個時代名不符實的產品太多,大家拼命做貴、做大的器材,但是實質上聲音卻不是那一回事。這讓我在精神上覺得很苦悶。
當時,Peter的觀點也與我一樣,他認為當時的音響科技只是「Bigger Technology」。原來十對功率晶體的,增加為二十對。技術本身並無不同,只是功率增大了。而他提出一個思考,叫做「Different Technology」。他們認為,如果要用來為音樂服務的話,思考方式必須不同。所以我常講Audio工程師不能只是一個電子工程師的道理就在這裡,因為問題不一樣。
從六年前我開始看「Sound Practice」,發現裡面那些人講的話不一樣,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,他們提出的強烈批判與反省風格強烈的吸引我,你知道我這個人有很深的批判性格。剛好那時很意外的有一件事發生,有一天一家國產廠商拿了產品來「音樂與音響」找我,我看了之後不客氣的告訴他這種東西有誰要?很絕的是這個人也不生氣,反而說:總編你認為要怎麼改進?教教我該怎麼做?剛好那時是「音樂與音響」二十週年,我就說東西改成簡簡單單、漂漂亮亮、賣便宜就行。就這樣做出二十週年紀念機種。
就是這麼多湊巧的因素剛好合在一起,使得我開始瞭解真空管,以及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小撮人他們的想法與別人不一樣,對重播音樂的看法也不一樣。所以...哎,簡單講我的人生就是一堆災難與意外,我辭掉總編時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,只是知道這本心愛的「美聲實作」(當時附在『音樂與音響』裡面)不能讓它停掉,而且它已經收了二年訂閱費,但是卻還沒出滿。於是我就與承奇徐先生商量,不如這些債我來扛,將「美聲實作」獨立出來。
當時很苦啊,前面三期完全在償債,只有支出沒有收入。「美聲實作」是季刊,一年才出四本,廣告無論怎麼拉也無法平衡,就算一個人做也無法平衡。想想看,我白天在外工作八小時,晚上回來自己做「美聲實作」,還要注定虧本,這真是情何以堪?在這樣的情況下,我就想反正業餘來做也不行,乾脆就開店來做。當時也沒有具體的計畫,只是想既然要用於斯,那就要取於斯。開始就想到既然自己裝需要機箱,那就打打機箱供應給自己裝的人。從這裡取得微薄的收入,只要能挹注讓「美聲實作」繼續出刊就好。
機箱之後,再來就是Audio Note的Kit One。這實在是一件傳奇的產品,外表長得那麼醜,但是聲音表現卻不差,全世界對它都有好評。這是第一個奠定拓樸能夠生存下去的產品。
其他影響我的還有Cello的Tom,他也給我很多啟發,他是很實物層面的人。還有,在觀念上也有很多人給我啟發,假如他們真正願意談的話。我是個兼容並蓄的人,並不堅持要哪一個教派。舉例來說,Goldmund的風格也很強烈,他一再強調的就是速度。人家都是大水塘設計,偏偏他就是小電容。可是他也得到他所想要的,他的想法得到印證,這與別人的理論是矛盾的。
我瞭解、交往比較深的可能是Mark Levinson這個人,他是我見過最Smart的人。並不是因為他懂電路才華,他可能不懂電子。最主要的是他有明星架勢,這樣就已經掌握了許多先天優點,只要他一站出來就吸引人。還有他對音樂的品味與對錄音的成就都很強。不過後來我反而發現在設計哲學上他是我負面的教材。台灣剛接觸他應該是從他的 HQD喇叭開始,當時我們以為他所要的聲音就是某種聲音。可是當我到他家聽過之後,才發現我們對他的浪漫憧憬根本就是搞錯方向。他要的是什麼呢?他是真正原音重現基本教義派,他的器材就是疊起來用起來,要真正能夠有「能力」再生出像現場聽「春之祭」這麼震撼的聲音,這聽起來該是多大的聲音。
有件事情很妙,我去Mark Levinson家時,印象最深刻的就是,這個人名動四海,但是終究還是要被他媽媽罵。有一陣子他蠻落魄的,住在他媽媽家,用Double Performance、Four Amati來聽他自己用DAT錄的現場「春之祭」。我們先不管有沒有失真,就音響的能力來講,那真是Powerful到嚇人,那種音量就像你現場坐在音樂廳前排聽般。後來我檢視他的一些設計,才知道他要的是原音重現音響基本教義的東西,而不是浪漫的東西。很多這種例子讓我重新去理解他們腦袋裡的東西,他們要的東西是不一樣的。
自從瞭解Mark Levinson這個人所要的是原音重現音響基本教義派的東西之後,我必須回頭去思索,是不是每個人都需要這樣巨大的聲音?比如說你需要多大的器材,多大的能量,多大的聲音。而他住在美國康乃狄克州,這樣聽都要被他媽媽罵。換回我們在台灣、在香港、甚至在全世界可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家裡享受音樂時,顯然不會是這種型態。當一般人不是用這種型態在接近音樂時,設計者就必須思考,你必須把有限的成本用在正確的地方。你只有這些成本,到底要去買電晶體?或是用在別的地方。所以這裡面就產生了截然不同的二條路線,一條是Mark Levinson,一條是Audio Note或Ensemble這樣不同的路。他們要的是音樂浪漫感動人的力量,但是感動人不需要弄得那麼大聲,大聲是要花錢的,那些都是代表著無限的成本。
Mark Levinson這個人給我一個啟發:這個世界上應該允許有另外的選擇,不是只搞原音重現音響的基本教義。我們可以走另一條路線去感動聽者,後來拓樸走的就是這條路線。
我再舉一個例子,Class'e以前二個老的老闆,他們是少數我去他們家聽過,而讓我覺得好聽的音響,那是種能夠享受的聲音。老實說,走過那麼多地方,我發現許多設計者家裡的聲音都弄不好聽,這種不好聽並不是品味的問題,而是根本上就有問題。Class'e就是比較正面的例子。當時他們確定一件事,就是線路上在同樣技術下十年都沒變,但卻一直在做Refinement的工作,每個細節作很多的研究。同樣的作法也發生在英國Mission身上,他們認為音響的基本線路其實已經沒什麼好動的了,幾十年傳承下來,能夠好好動作的就是這些,唯一要做的就是你怎麼去實踐它。所以他們有Mark One、Mark Two等等一系列的產品。
以上這些例子縮短了我的困惑,因為剛出來設計器材,你會迷失在太多的東西裡面。後來我可以把研究設計時間縮短,這可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結果。我們可以確定有些東西是不必再去考慮的,你要花時間的是在Refinement的工作上。
四、在過去十年間,有哪些產品是您樂意給予現階段最高技藝成就(State of the Art)美譽的?
這個問題我想了一個晚上,在這裡要請你原諒。站在非常理性的產品設計者來講,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所謂現階段最高技藝成就的產品。不過這十年來有些東西對我來講有特別注目的,例如3/5a。我要藉這個機會澄清一下,3/5a一則被神話,一則被矮化,這是不怎麼健康的。3/5a幾乎是最小的喇叭之一,在那麼小的體積中,因為智慧的設計,使得它是唯一一對能夠提供一個Hint的小喇叭,也就是說「平衡」,這就是它所有的價值。你也不必去神話它,它沒有什麼飛天鑽地的本事,但它也不是沒什麼勁的東西,幾十年下來印證了它可以存在。
所以我認為3/5a大概是設計史上與金龜車一樣的產品,它的道理可以一直延續下去。
我舉例來講,3/5a後來遇上的對手就是Linn Kan與ProAc Super Tablette,從反面來說3/5a不是最精細,但是平衡性最好。而其他二者在高頻上可以更好,解析力更好,但是平衡性卻不如。所以如果講音樂性,3/5a顯然是一種Smart Design,甚至是一種智慧的設計,它是有用智慧的,而這種智慧顯然是「取捨」的問題。如果你想得到更好的高頻,有許多喇叭可以選擇。但是如果你想用那麼小的喇叭得到一個全景,那就只有3/5a。
3/5a對我的影響就是要用智慧去設計產品,要去想一些不是那麼明顯易懂的東西。後來在我自己的設計裡面,很多東西都是這樣思考的。例如我的300B,本來八瓦的輸出能用的功率就不多,你不必把它放在低頻的再生上,因為世界上能夠再生50Hz以下的喇叭已經不多,你可以把重點放在別的表現上。
第二個讓我注目的產品就是英國Chord擴大機。為什麼我會說Chord擴大機對我的設計具有啟發性?因為它是少數使用Switching Power電源、而聲音又能夠被接受的擴大機。Switching Power並不是新技術,幾十年前就有,SONY也做過,其他許多廠家也做過,但是聲音就從來沒有好聽的,可能當時的技術不夠成熟吧。Chord代表的意義是:第一,它把Switching Power帶到市場,而且能夠被人接受。第二,它是少數先知型的器材。目前電的取得還算便宜,我們還感受不到電的珍貴,所以音響還沒有像汽車發展的歷程。汽車發展是因為石油漲價之後才改變的,今天任何一個3000 CC引擎的能力在以前,連5000 CC的引擎都達不到,因為大家都習慣於浪費便宜的汽油。石油危機以後,加上空氣污染,讓大家去思考要怎麼省油,而且性能還不能差。而音響還沒有發生像石油危機的革命。
也就是因為這樣,如Peter所言,今天的擴大機設計還在Bigger and Bigger。作為一個設計者,我是很反對這種現象的。因為從設計觀點來看,這就好像你用五十噸的水泥去做二公尺的牆。設計是一種經濟學,你用你的知識、所學,去把各種事情安排到實用、安全,這才是設計的最高峰。設計本來就含有經濟學的道理,例如本來二棵樹就可以搭起的橋,你卻要用五十噸水泥去建,後者當然行得通,但是它不是好設計。
現在的音響界由於搭配的選擇較多,就發生了許多怪現象。例如你買了推力奇大的擴大機,但是卻配了一對很好推的喇叭,這意味著擴大機百分之九十的能力都浪費掉了。就算你選的是難推的喇叭與大擴大機,那也只不過是在測試雙方的極限而已。這種路線在我的觀點而言是錯的,而Chord的Switching Power卻能夠把電源效率提高到百分之八、九十,更重要的是聲音卻不糟。
五、身為一位Hi-End的設計者,您認為科技與音樂之間有什麼關連?
它當然有關連,比較簡單的講就是就由科技來服務音樂。如果我們把這種關係弄清楚之後,才會瞭解所面對的事情有多嚴重。你可以做一部磁核共振放大器,那並不難,因為它要的只是精密而已。但你如果要服務的是音樂,一連串事情就來了。例如目前沒有任何的記憶體能夠記憶下馬勒的交響曲,不過這只不過是技術上的問題而已。更重要的事情是音樂是要給人耳來聽的,藉由耳、腦以及它所代表的各種經驗、感情的反應等等產生,這些是目前都無法做到量化的。其實音響的所有基本音響學、心理學在五十年代時就都已經很完備了,沒有什麼新的建樹了。換句話說,音響是個很危險的行業,因為你所研究的東西不知道要服務什麼東西。這也就是目前音響界很亂、發展的方向不定的原因。
音響相關技術想要服務的東西其實是藝術,這個問題很大,它想訴求的東西非常不確定。就好像要你寫程式,但是卻不知這個程式到底要給什麼電腦使用。今天如果設計擴大機時不知道要給什麼喇叭來用,那還談什麼去掌握聆聽者的各種複雜生理心理的反應。
儀器測試有其進程,例如以前測諧波失真、奇次偶次諧波,再後來的暫態反應、瞬間互調失真等等。其實目前的測量方法有點大家都在說謊的感覺,我的意思是如果真要測下去,大家都沒得玩了。儀器所測試出來的結果與我們耳朵所聽到的境界其實還差很遠,所以它最後還是回歸到經驗問題,你很常聽音樂,你的靈魂、經驗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告訴你這是對的。九○年代以後,如果你到CES,就會發現某個設計者說我去聽了多少音樂會等等。因為他們發現,除了經驗之外,沒有其他的說服力。唯一的辦法就是接觸真實的音樂,而且還不能很笨的把某個音樂廳當作一個典範,因為每個音樂廳的效果可能會不同。
人類可貴的東西就是你可以從各種現象裡得到一個共識,但是目前的音響發展已經有點背離這種智慧。例如你到許多音樂聽去廳,可以發現它的音色可能是不暗、稍暗或更暗,但絕對沒有「亮」的音樂廳。如果亮就不符合自然,自然界的東西如木頭等等,其高音的耗散永遠比低音快。如果設計者做出亮的聲音,就表示他沒有聽現場音樂的經驗。
如果在設計器材、我面臨要選擇聲音比較亮或比較暗的零件時,我會選擇比較暗的零件,因為它符合自然。其實3/5a也是一樣的道理。所以我認為音響科技還需要很多的研究,而這些研究並不是電子方面的。
六、當您在設計一件產品時,技術測試與聆聽測試哪一項最重要?
這個答案前面我們也涵蓋到一些。Class'e的老闆曾給我很好的答案。他說:就哲學上來看,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要測什麼、該測什麼?怎麼樣才會好聽?在設計產品時,儀器測試一定要做,但是你不要高估或低估它。儀器測試只不過是確定產品的基本品管,但並不代表會「好聲」,目前的儀器測試只能保證產品被好好的生產出來。如果你要做一個好的產品,儀器測試一定要做,但是聲音的表現如何卻會反映在設計者的聆樂經驗上。例如以前的McIntosh走的是大塊山水的路線,它所給你的是一個全景,它不會告訴你形體怎樣解析怎樣等等細節,但卻給你整體渾厚的東西。後來音響界走精細的路線,精細到最深層,連小提琴幾根毛不順都聽得出來。其實這並不是什麼錯,而是反映了設計者對音樂的認識。如果你常聽馬勒,我猜想這類人不太可能走精細的路線,因為這種音樂太長了,你不得不用印象式的方法去理解它。反之如果常聽的是奏鳴曲之類的音樂,它可能傾向分析派的。無論如何,一個設計者的技術能力應該能夠反映出他的音樂觀與音響觀。
在此我再舉一例。大部份的音樂在百分之九十的時候都處在低電平狀態,只有百分之十的高潮,因此低電平的表現能力就顯得很重要。而在我的單端小功率擴大機設計中,我所注重的就是Inner seeking,往內求答案,而不是往外求。也就是說,我們這一派所尋求的,就是在大部份(百分之九十)的時間中擴大機的表現是正確的,而那百分之十就留給幾百瓦的擴大機吧!
至於聆聽測試是否最重要?其實這是與儀器測試相互關連的。例如,我們如果聽到一部擴大機很好聽,我還是會上測試台,測測看到底它的規格有什麼不同。我們會試圖去找出儀器測試與聆聽測試之間的關連。
七、當您在調整空間音響效果時,哪些是您認為必須優先處理的?
我常說空間沒有正確的,只不過要找出問題比較少的空間。空間基本發聲的條件要健康,這在目前已經有許多儀器可以測試,一般人有經驗的話也已經可以掌握到八九不離十。記得以前在剛引進TTF空間測試時,我們就發現你聽起來沒有問題時,量起來大部份也沒有問題,我們都已經訓練有素了。
在處理空間時,我有幾個簡單的原則。一般人比較難改變房間的比例,但是如把喇叭背牆弄成硬的會比較好。因為基本上硬的是全反射,你只要找對座標,問題就比較少。而聆聽位置後面要偏軟,這樣比較好處理。如果喇叭有Bi-Wire功能,可以先把高音與低音分開聽。通常我會先調中低音段,聽聽看它濃不濃?此時二喇叭之間的距離或到側牆之間的距離要先考慮。一定要聲音達到濃纖合度才行。喇叭與側牆距離調好之後,才來調前後距離。前後調完再調向內投射角度。如果能夠依循這三個步驟,而且空間又不會很畸形的話,聲音應該都能夠掌握。
八、當您在為新產品作最後的微調時,您喜歡用哪些CD?
我們選測試CD時,經常用的是分類法。例如我們聽小提琴,就要選幾張不同表現的類型,音色在中間的、稍暗的、更暗的。每次都要用這幾張去聽它。假如你聽到原本列為更暗的聽起來都已經很亮了,這表示該器材的寬容度很低,這肯定是不對的。在開發機器時,除了小提琴之外,大提琴,管弦樂、爵士樂等我們都會聽,每次大概要聽個四十張左右的CD。我們並沒有特別用哪一張效果CD來做準,因為你到了客戶那裡會發現許多意料之外的因素。我們只能取大數,依照這個原則,什麼樣的音樂我們都能對應。
九、您的產品有哪些異於別人的特點?
我把產品定位在以設計為導向,少量生產、商業色彩低、具有強烈個性的產品。它們是一種「作品」,就好像服裝或家具等設計師的作品。如果我的東西是產品,我就變成一個作業員,每天在工作台上很快就會厭倦。事實上,Hi-End音響本來就必須具有設計者本身強烈的個性,這也就是日本Hi-End音響搞不起來的原因之一,因為他們都是集體設計。我要說商業色彩低並不代表不要賺錢,而是產品本身要有設計上的意義存在。例如Pass最近提倡的超對稱設計,這種設計會不會被用在一般擴大機上呢?這就是設計上的意義。
再以我的Voyager為例,其實它本來是被定位在工作平台,可以任由使用者去改機去調整,它是給人玩的。可惜並沒有很多人去動手玩,這其實已經違反了我設計的本意。想買我機器的人要先有心理準備,你買的是一部有個性的「作品」,而不是大量生產的「產品」。
十、請給予我們的讀者一些建議,好讓他們能夠正確選購音響器材。
最重要的是瞭解自己。以買車為例,大部份人在買車之前,已經知道自己要買幾CC的車,什麼顏色,多少預算。然而,很多人在買音響前卻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麼器材。如果連自己都不知道需要什麼,音響店怎麼可能賣給你正確的器材呢?
還有,要認清自己的預算,以預算為出發點去尋找器材,不要一直改變。以CD唱盤為例,我就傾向買便宜一點的,然後每年換。例如買一部一萬元的CD唱盤,每年再升級換更新科技的。這比第一次就買五萬元級,而用了好幾年還划算,因為數位科技一直在進步。
而在音響店試聽時,要用自己的CD、自己的方法來聽。如果你讓店家用他們的CD以及方式來聽,這就好像你被催眠般。道理很簡單,音響店一定會選擇最適合他們器材的CD來播放,你在不自覺間就被催眠。
最後,你要清楚自己想走的路線是什麼?你是想要大塊山水式的原音重現音響基本教義派音響效果?還是要解剖式精細的浪漫享受?例如老AR走的就是大塊山水的音響效果,而目前許多器材走的是精細解剖的路子。把自己想要的音響效果弄清楚,就不會買錯東西。
    《音响论坛》杂志1998年11月,总122期之《專題企劃-十年音響十年情-音響論壇10週年》
刘汉盛采访拓樸音響黃智鈺